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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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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知櫻曉兩個正束手無策之際,外院傳信,說公主府的衛長史求見。

“哼,才來。”櫻曉嘴一撅,不滿道,“那日他口口聲聲向公主保證,三日內必給公主一個滿意答覆,這都第四日了。且還選在這不早不晚的時辰登門,莫不是還想讓主子候他。可見是個心不誠、沒眼色的。”

“你這張嘴,出宮後沒壽康宮的嬤嬤們鎮著,越發不知輕重了。”

桃知苦口婆心勸誡,“那是正四品的長史,就算再有不對,報到公主處,自有公主發落。你一個小宮女在主子未發話前出言指責,這叫越殂代皰,不成體統。”

櫻曉性子急躁,最不耐煩這些說教,外加此時又憂心容溫,難免口氣不好,頭一偏。

“知曉你從前是慈寧宮出來的,習了一身的老嬤嬤做派。張口閉口的規矩體統,也不嫌累得慌。行了,你這些話,講給小宮女們聽吧,我進去稟告公主,言而無信的衛長史來了。”

櫻曉說罷,風風火火跑進了屋內,把面色嚴肅的桃知扔在了檐下。

桃知忙追進去,卻聽櫻曉語調歡快,故作促狹的沖容溫眨眼道,“公主,上次被你嚇得險些尿褲子的衛長史來了,公主可要見他呀?”

“不見。”容溫撐著下巴,漫不經心道,“咱們就靠你耍嘴皮子養活公主府上下了。”

“那感情可好。”櫻曉笑嘻嘻接茬,佯裝出一副市儈算計的精明模樣。

“若以後真靠我養活公主府,那我賺了錢,第一件事便是去牙市買幾十個粗笨丫鬟回來,一股腦送到桃知房裏去。她不是愛念叨規矩麽,就讓她念叨個夠,省得整日煩我。”

“咳——”桃知脹紅了臉,不甚明顯的輕咳一聲,好氣又好笑。最後繃不住,肩膀一抖,“撲哧”笑出聲。

櫻曉見狀,沾沾自喜道,“我這主意出得真不錯,瞧把咱們桃知姐姐樂得。”

“行了,莫耍寶了,我無事。”容溫扶額,面色比方才松散不少,無奈道,“去把衛長史請進來吧。”

衛長史在料峭的北風中站了半個時辰的功夫,才得到主子召見。

念起自己比承諾的三日期限,晚了小半日,心頭難免忐忑。以為容溫不滿,故意晾著他。

甫一進門,立刻跪倒在地。請過安後,不用容溫仔細問,他一張嘴便巴拉巴拉往外倒盡了他這三日的作為。

“這三日裏,奴才花在了一日打探前門大街的鋪子及其營生上。

剩餘兩日,則與兩位典儀一同,把先前記錄在冊的十餘處田莊都走了一遍。查看田地肥瘦、適種、其間山林、果木、佃戶等。幾番對比擇優,挑出了三處田莊,兩間鋪子,供公主斟酌。”

衛長史說著,忙從懷裏遞了本記錄周全的冊子給容溫。

容溫隨手翻了翻。

不可否認,晉氏那番咆哮於她,還是有幾分影響。這會兒瞧見紙上的字,都是過眼不過心的。

容溫索性合了冊子,轉而問道,“為何遲來了小半日?”

她這樣的面相,過於和婉,且嗓音又極為沈靜順柔,瞧著便是脾性好的。若放在尋常富戶,定被那些愛偷奸耍滑的奴才視為能隨意糊弄的主子。

可衛長史上次是親歷過她的厲害的,深知以貌取人不可行,絲毫不敢抱僥幸存瞞之心,老實回道。

“昨日下午,奴才等去了拱北城外查看田莊,本安排好了下午折返前來求見公主。

後一時耽擱,唯恐趁夜趕路回京入了宵禁,被巡城官兵抓去打板子,丟了公主府的臉。所以只得在拱北城住了一宿,今日一早解禁後方驅車趕來向公主稟事。”

《大清律》定下的宵禁條例,全然抄自前朝的《大明律》。

前朝以正陽門為界,把京城分為內外兩城。

拱北城,便是前朝所說的外城宛平縣,距內城沒幾裏地。但宵禁條例,比之內城寬泛不少。

前朝時期,外城宛平縣、大興縣之地,是閑不住的老少爺們夜間玩耍的好去處。

但本朝卻恰恰相反。

時間往前推,大清滿人剛入關那些年頭,京都天花痘疹肆虐。

因滿人從前生活在關外,很少出痘,對痘疹亦缺乏免疫力,比之漢人更容易被傳染。

所以,滿人多認為痘疹乃漢人傳染所致。

德親王多鐸、英親王阿濟格的兩位福晉,還有不少宗室皆是死於痘疹。

彼時的攝政王多爾袞極為痛心胞弟多鐸離世。

嚴令——不論內外城,凡是染病的漢人,皆驅逐到二十裏外的鄉下地方去。

有些百姓不願離開故土,去鄉下地方等死。便隱匿行蹤,藏於外城,直至咽氣,成為帶病的腐屍。

後來以至於,外城拱北城之地,天花尤其猖獗。

遍地屍骨,行人避之不及,那還見前朝的縱情享樂。

今上登基後,在對付天花痘疹上很是費了些功夫——太醫院分設痘疹科,京城設查痘章京一職,推行“吹鼻種痘法”等。

好在最後成效顯著,雖不說全然遏止天花,但近些年京城內外至少再無人‘談天花變色了’。

原本被天花肆虐得最為慘烈的外城拱北城,也算恢覆了幾分生機。

如今的拱北城不比前朝是處溫柔鄉,容溫倒是不懷疑衛長史幾人是貪圖享樂,耽擱了差事。

不過,還是順口問了一句,“你們因何事耽擱了?”

“奴才等正欲返京時,遇上了拱北城縣署的縣丞孫大人,海典儀與其是姑表兄弟,被其拉著擺宴飲酒。”

衛長史怕容溫誤會他辦差敷衍,連聲解釋道,“奴才本不欲停留,但海典儀勸說,說能趁機從孫縣丞處詳細打聽拱北城外幾個莊子的情況。奴才聽了覺得有幾分道理,便從了。”

容溫聽罷,倒沒苛責什麽,反而提著幾絲興致問道,“那海典儀,可是孫嬤嬤的兒子?”

容溫起初根本沒留心這海典儀究竟是誰,還是在聽了那孫縣丞的姓氏後才隱隱反應過來。

她記得,曾聽人說過,孫嬤嬤的兒子名叫海塔,是個游手好閑的浪蕩子。

孫嬤嬤之前在宮裏往內務府跑得那般勤快,她若想把自家沒出息的兒子弄進公主府做個閑散七品典儀,也不是不可能的。

反正公主府的長史、典儀等官職只是虛銜,名頭好聽罷了,只要公主自己滿意、用得順手便好。勿需像做實事的官員一般要經過層層篩選。

“正是。”衛長史見過孫嬤嬤的,知曉她是把容溫從小帶到大的奶嬤嬤,方才又見容溫提及海塔時有些興致,不由試探問道,“公主可是要見海典儀?昨日海典儀還在說,奶兄妹一場,甚是想念公主。”

想念、奶兄妹——容溫不經意挑眉。

她怎麽記得,自己從未見過這個海塔。

“不必了。”容溫摩挲手旁的冊子,唇角噙了三分笑意,似隨口道。

“明日便要搬去公主府了,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面。衛長史不妨給本公主說說,你們昨日從哪孫縣丞口中打聽出什麽了。他既是海典儀的表兄,說話本公主還是信得過的。”

衛長史一聽容溫這話,心涼了半截。

這大公主對孫嬤嬤母子果然十分信任。

如此下去,他這四品長史的位置,怕是早晚得讓給那個只會嘴上花花的海塔。

得想個法子才是,他可是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這份俸祿吃飯呢……

衛長史眼珠一轉,長條臉拉得越發長了。

他不算笨人,否則也不可能在毫無根基的情況下,越過一幹有些家底的子弟,成為公主府長史。

所以,接下來在向容溫回稟昨日與孫縣丞飲宴的情況時,衛長史說話便很有幾分技巧了。

一邊力求無所偏倚的轉述幾人與孫縣丞飲宴時的場景,簡略把幾人的言行覆述了一遍——當然,除了海塔。

衛長史以一種欣賞中透著討好的表情,把海塔所作所為,詳細講了一遍。

就海塔那爛泥糊不上墻,偷奸耍滑的個性,衛長史根本勿需添油加醋,只實話實說便是。

不過這告狀用的實話,該怎麽說出口,也是有講究的。

比如說,海塔一口應下孫縣丞的宴請——衛長史面色微妙的誇他耿直爽氣。

分明是暗指他偷懶耍滑,吃不了苦。

再比如說,海塔酒過三巡,在席間吹噓自己與大公主青梅竹馬,還掏了個金鑲玉鎖出來,說是幼時公主贈予的——衛長史目露尷尬的誇奶兄妹情深。

言下之意,實則是,海塔不敬公主,把公主作為談資拿到男人的酒桌上‘下酒’。

如此種種。

容溫方才故意表現得十分信任海塔,為的就是套出衛長史的話,用以推敲海塔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。

衛長史上道,省了她不少功夫。

容溫由著衛長史明褒暗貶的上眼藥,小半個時辰後,待對海塔了解得差不多了,才擺擺手示意他下去。

桃知心思細,又知曉容溫與孫嬤嬤的真實關系,看了方才容溫的刻意表現,能有什麽不明白的。

待衛長史走遠,她便笑問道,“為母則剛,反之,孩子自然是當母親的軟肋。公主想到辦法了,打算從海塔身上入手?”

“算是。”容溫頷首,“不過十多年都忍了,也不急在這幾日,咱們先瞧瞧這衛長史的手段。”

“都聽公主的。”這次接話的是櫻曉,她端著張小圓臉,笑瞇瞇道,“今天是個好日子,公主一打瞌睡便遇上送枕頭的。依我看,公主也別在屋內悶著了。郡王府不是有處‘名聲赫赫’的暖房麽,據聞裏面花兒品種齊全堪比禦花園,且開得極好。公主最愛蒔花弄草,何不去瞧瞧?”

說郡王府的暖房‘名聲赫赫’,這詞不太準確,但卻是自有一番道理的。

大清建國後,把追隨的功臣們分為滿八旗,蒙八旗,漢八旗。

其中,自是滿人自己的滿八旗最為尊貴,蒙古的蒙八旗次之,漢八旗最末。

不說別的,就說這俸祿——滿八旗的親王整年俸祿為一萬兩,蒙八旗親王只兩千兩;滿八旗郡王年俸為五千兩,蒙八旗郡王只一千兩百兩。

可是,每年年俸僅一千兩百兩的科爾沁多羅郡王府,卻十分大手筆。十年如一日的,在根本無人常住的京城王府內,供著個花錢如流水的暖房。

如此做派,眾口一傳,可不就‘聲名赫赫’嗎。

以至於京都百姓提起科爾沁的多羅郡王府,會下意識暗道一聲——肯定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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